傲慢、强势的特斯拉，正在接受来自中国市场的审视和考验。
作者/孔明明 编辑/周昶帆
来源：燃财经（ID:rancaijing）
“网红”特斯拉又陷入了新的麻烦。
2 月 28 日，陆续有特斯拉国产 Model 3 的车主在微博、论坛等社交媒体上称，自己购买的国产 Model 3 出现“减配”，即特斯拉给车辆配置的是 HW2.5( Hardware 2.5，自动驾驶硬件 2.5) 芯片，与随车环保清单上标注的 HW3.0( Hardware 3.0，自动驾驶硬件 3.0) 芯片不一致。
针对这次“减配门”事件，特斯拉官方很快做出回应，称是基于“供应链的状况，一部分标准续航升级版 Model 3 安装的硬件为 HW2.5”，并称随着产能以及供应链恢复，控制器硬件为 HW2.5 的中国制造标准续航升级版 Model 3 将会按照计划陆续免费更换为 HW3.0 的服务。
“在事关用户体验的核心软、硬件方面，特斯拉不应该犯这种‘美丽的小错误’，但值得庆幸的是，友商迅速回应了用户关切，提出了解决方案。 ”威马汽车创始人、董事长、CEO 沈晖向燃财经表示。只是车主们对这一回应完全不满意。不少车主表示，实物配置和随车环保清单信息不符，涉嫌消费者欺诈，希望特斯拉作出进一步的补偿措施。
最近两个月，特斯拉的股价一路上升，曾刷新纪录至 968.99 美元，累计上涨 120% 多，最高时市值超过 1700 亿美元，超过德国大众汽车公司，成为仅次于日本丰田公司的 1900 亿美元市值的第二大汽车公司。
特斯拉股价靓丽的表现，得益于其最新财报、产品线扩展以及全球布局带来的利好支撑，其中，特斯拉在 2019 年落地的上海超级工厂，被视为特斯拉全球布局的重要助力。虽受到疫情影响，但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在 2 月 10 日已经全面复工，且恢复交付。
截至发稿前，燃财经未收到特斯拉针对以上争议的回复。随着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的全面提速和供应链持续优化，特斯拉国产化正在迅猛急奔。特斯拉能在中国取得它想要的成绩吗？之前不太重视用户服务的特斯拉，会在这件事情之后有所警醒和改变吗？
01
陷入“维权门“的国产特斯拉
“自今年 2 月 20 日左右开始交付的一批车，很多都是 HW2.5 的配置。”苏州车主 Smc 告诉燃财经。
在没有订购特斯拉国产 Model 3 之前，Smc 身边有朋友是特斯拉 Model S 的车主。他很喜欢特斯拉的产品，但因为售价较高，所以一直没考虑购买，2019 年听到特斯拉国产的消息后，他立刻在官网上订了一台。
2 月 27 日，Smc 去提了车，28 日他想帮家人再买一台，但在线下试驾时，发现试驾的车可以识别交通隔离墩（雪糕筒），而自己的车却无法识别，随后他发了微博，询问特斯拉官方其中原因。2 月 29 日白天，他收到官方回复是“没有承诺 HW3.0 的配置”，晚上拆车之后，他发现自己购买的车的实际配置和随车环保清单配置不符。
在他公布了这一信息之后，陆续开始有车主反应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环保清单上的零件号，公司应该负责不是吗？如果实物跟清单不符，在我们看来就是欺诈”，车主徐先生说。2 月 29 日，在他发现了这件事情后，马上拨打了特斯拉官方的客服电话，当时客服的回复是“无法更换，除非购买 FSD 功能”。
FSD 功能是指完全自动驾驶能力。特斯拉进入中国后，对 Autopilot 自动辅助驾驶功能进行了调整，新车仅标配 L2 级别的基础驾驶辅助功能，其官网信息显示，如果需要具备自动辅助变道、自动辅助导航驾驶、智能召唤等 FSD 功能，需要另外支付 5.6 万元进行购买。
但在越来越多车主发起维权后，特斯拉在 3 月 3 日改变了态度，并作出公开回复。回复称，将按计划陆续为控制器硬件为 HW2.5 的中国制造标准续航升级版 Model 3 的车主提供免费更换 HW3.0 的服务，并称如果没有选装 FSD 功能，两个版本的硬件在驾乘体验和使用安全上基本不存在区别。
特斯拉关于中国制造 Model 3 环评清单问题的官方回复 来源 / 特斯拉官方微博
问题是，HW3.0 芯片与 HW2.5 芯片在性能上有区别吗？据资料显示，HW2.5 硬件是特斯拉在自动驾驶领域，最早先与英伟达等企业合作，使用的是由英伟达定制的 Drive PX2 计算平台；出于成本考虑，特斯拉决定自主研发，HW3.0 为特斯拉自己专门为 FSD 打造的新计算平台。
该硬件于 2019 年 4 月正式发布，据当时官方宣传称，HW3.0 芯片容纳多达 60 亿个晶体管，每秒帧数处理能力达到 Hardware 2.5 的 21 倍；2.5 版本每秒能处理 110 帧图像，而 3.0 版本每秒可处理高达 2300 帧的图像，但同时，HW3.0 的硬件成本比 HW2.5 减少了 20%。其中，HW2.5 的硬件编码开头为 148，而 HW3.0 硬件开头为 146。
车主提供的购车环保信息随车清单 来源 / 受访者
实际拆车所显示的配置来源 / 受访者
据多位车主反应，在未提车之前，特斯拉官方宣传和销售均称国产 Model 3 配置是 HW3.0，特斯拉也曾经官方表示过：2019 年 3 月 20 日后生产的所有 Model S/X，以及 2019 年 4 月 12 日以后出厂的所有 Model 3，均将配备 HW3.0。
“这个配置在电动车的部件当中，属于最核心的一个零件，是它的卖点，也是我购买这辆车的原因”，徐先生说，“现在不是更换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哪怕在交车之前，他们跟我说如果现在选装 2.5，以后可以升级，我觉得也是一种做法，但现在是它们在欺骗消费者。”
有律师表示，特斯拉产品芯片与随车环保清单上所标注不一致、与其宣传也不一致，对消费者产生明显误导，损害了消费者的合法权益；但是否构成欺诈，要看特斯拉是否知道自己提供的产品与清单上的不一致。如构成欺诈，按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规定，卖家应承担退一赔三。
特斯拉客服在未交车之前给车主的回复 来源 / 受访者
特斯拉 1 月 11 日给用户的回复 来源 / 受访者
在事情持续发酵后，即将提车的特斯拉 Model 3 车主，收到了在提车之前需要先签署交付声明和借据的要求，其中要求车主在交付车辆后需要完成的重要工作，第一条为“交付后升级为 3.0”。
即将提车的车主收到的交付声明和借据 来源 / 受访者
02
上海超级工厂的舍命狂奔
对于特斯拉来说，这不是它第一次在中国遭遇信任危机。
2020 年 1 月 3 日，特斯拉官方宣布，将于 1 月 7 日开始向国内消费者正式交付国产版 Model 3，交付信息发布第二天，特斯拉宣布了国产版 Model 3 降价的消息，并宣布没交车的用户都可以享受这个新价格，而这也引起了部分 Model 3 进口版本车主的维权抗议，指责特斯拉欺诈消费者。
在这些争议背后，是特斯拉在中国的一路舍命狂奔。
2019 年 1 月 7 日，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正式动工，这是特斯拉在中国建造的第一家超级工厂和在全球建设的第三家超级工厂，也是中国首家由外国汽车制造商全资拥有的电动汽车工厂。
根据特斯拉的计划，上海超级工厂将集研发、制造、销售等功能于一体，预计在两三年的时间全面建设实施。2019 年 9 月 11 日，一期工厂竣工，并于 10 月 15 日进入调试阶段；11 月，特斯拉国产 Model 3 获批量生产。
特斯拉国产化进度 来源 / 华西证券研究所
据财联社报道，特斯拉上海临港超级工厂联合厂房 1.5 期部分重要项目招标已经截止，包括冲压车间钢结构制作等关键结构即将启动，预计工期仅一个月。这意味着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后续项目正在加速进行。
而据燃财经得到的一份来自申港证券的会议记录显示，2020 年 3 月 1 日，特斯拉上海工厂专家和重点投资者进行了电话会议交流，专家称特斯拉上海工厂一期主要生产 Model 3，规划产能 15 万辆，但通过技改和部分零部件外包代加工，可以继续提高产能。年后受疫情的影响，目前一期工厂的产能是 2000 辆/周，每天单班，周六加班，延长单班时间，产能不受影响；3 月分开双班，预计可达到 3500 辆/周；整个上半年产量为5-6 万辆。
特斯拉上海工厂的专家表示，从 7 月开始一期工厂产能会有很大爬坡，预计 6 月底会做产能压力测试，现在整个特斯拉上海工厂从高层到普通员工，都在全力推进产能提升，预计 7 月开始，可以达到 5000 辆/周的产能，也就是每个月 2 万辆，今年上半年和下半年产能加起来预计 17 万辆左右。从明年全年看，如果整年按照 5000 辆/周产能运行，可达到近 25 万辆/年的产能。
另外，国产 Model Y 目前处于定点前期阶段，预计 10 月份可以投产，原计划 2020 年 12 月底之前上市，但是因为疫情影响，上市计划被延迟，预计要推迟到 2021 年 1 月份上市；Model 3 长续航版正在开发中，下半年有望实现量产。
目前，特斯拉正在逐步完成供应链的国产化，据会议记录显示，按照特斯拉目前国产化的零件数量和配套价值来说，国产率已经超过 30%，目前预计在 40% 左右；对于外界传说的年中 70%、年底 100%，特斯拉中国工厂专家表示，实际进度只会比这个快，预计年中会超过 70%，不用到年底就能达到 100%。目前公司高层和采购部门都在不断加速国产化进度。
特斯拉国产化核心供应商 来源 / 华西证券研究所
按照目前的产能增长和国产化速度，专家表示，如果特斯拉中国工厂下半年能够产能爬坡，产量高于订单的话，特斯拉一定会继续降价促销，另外免费升级、赠送自动驾驶包等都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而在保持稳定毛利率的情况下，预计一台国产 Model 3 的成本可以降到 23 万左右。
“上海工厂对于特斯拉非常重要，马斯克要将上海工厂打造成特斯拉全球标杆工厂。特斯拉上海工厂今年的目标是实现盈利，所以上海工厂一定会把销量推上去。”
03
特斯拉国产的机与危
特斯拉需要中国市场，中国市场也欢迎特斯拉。
据中国汽车信息网的数据显示，今年 1 月份，特斯拉在中国的新车注册量为 3563 辆，与去年 12 月份的 6643 辆相比，环比下降 46.36%，但与去年同期的 853 辆相比，同比增长 317.7%；其中，Model 3 在 1 月份交出了国内 3183 台，全球 10013 台的答卷。中国市场占了特斯拉 Model 3 总市场的接近1/3。
从 2018 年 7 月开始，得益于补贴和降价，Model 3 在美国销量开始爆发；2019 年 2 月，Model 3 进军欧洲，凭借欧洲市场对电动汽车的成熟认知，加上本土电动车产品不够强大，Model 3 在豪华中级车市场赶超 BBA（宝马、奔驰、奥迪），在中国用户心目中建立了强大认知。
虽然受到补贴退坡和新冠病毒的影响，2020 年 1 月，中国新能源乘用车的销量为 3.9 万辆，同比下降 54.5％，但中国用户对特斯拉的消费热情未减，在强大认知和降价促销之下，上海工厂专家表示，上半年订单“供不应求”。再加上新能源汽车政策的发展，沈晖也曾表示，疫情过后，新能源汽车的需求将会反弹。
特斯拉 Model 3 和苹果 iPhone 4 的对比 来源 / 华西证券研究所
虽然中国市场对于特斯拉至关重要，但特斯拉并没有因此放下身段。
在特斯拉身上，寄托着政府的厚待和希望。除了特斯拉在上海可以拿地建厂外，2019 年 12 月，特斯拉从多家银行获得累计 100 亿人民币的资金支持，另外国产 Model 3 还被纳入国家新能源目录，可以免征车辆购置税。如若中国工厂下半年产能能够提升，特斯拉进一步降价，销量必然会进一步提升。
“在中国和美国，特斯拉都属于政治正确的公司”，原蔚来资本管理合伙人、平安智慧企业副总经理兼首席战略官张君毅说，“对美国来说，特斯拉代表着美国高端制造业的形象；对于上海来说，作为一个国际制造型大都市，也需要特斯拉这样的明星制造企业。”
“国产车和进口车的配置材质不一样，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不是特斯拉单有的。有一种说法是，进口品牌的第一批国产车肯定不能买。”张君毅说。而在中国新能源汽车从业者周舟看来，“这算是行业低级错误，应该是在切换供应商的时候出现了一些问题。”
之前据自媒体“电动车公社”报道，在特斯拉一线销售看来，目前特斯拉的培训机制和危机公关能力上都存在问题。为了节约成本，减小开支，目前特斯拉销售的新人培训是以线上看视频的方式完成，很多在学习中遇到的问题，不能得到及时解答。而在燃财经致电特斯拉销售询问时，销售称，北京车辆交付是在亦庄完成，他们完全不知情，事情发生后，也没有收到来自上面的更多指示。
在张君毅看来，特斯拉忽视客户服务的一贯态度，造成了现在特斯拉中国一部分问题的产生。只不过，张君毅认为服务对于目前的新能源汽车企业来说，没那么重要。“服务好不好，是在销量到达某个临界点之后的事情，现在消费特斯拉的大多还都是它的粉丝，好与不好都会继续购买。况且如果成本太高，消费者连享受服务的机会都没有，又何来竞争？”
“但马斯克对服务的忽视，会让特斯拉吃到一些苦头，这是肯定的。”张君毅说。
马斯克在社交媒体上的评论截图 来源 / 推特
马斯克在社交媒体上针对这件事情的评论是：“奇怪的是，那些投诉的车主其实并没有订购 FSD。或许他们不知道，如果在车辆交付后又订购了 FSD，车载计算机也是可以免费升级的。”这是马斯克一贯的自我形象。
张君毅和周舟都表示，特斯拉对于中国市场来说，一方面是个竞争者，另一方面也是拓路者。“当特斯拉能够涨到市值 1000 亿美金以上时，我们想象蔚来、小鹏等企业也可能会涨到 1000 亿美金以上。但特斯拉如果今天跌到 100 亿美金，国内的这些公司可能也会比较困难。”张君毅说。
但多名车主在接受采访时都表示，在前期交付过程中，服务环节出现了各类问题，但因为习惯了特斯拉的强势，又没有确切理由，只能作罢。“前期用户基盘数（汽车行业术语，指已购买产品客户）一旦很大，各种各样的问题都会出现，但他们如果想要进入中国进行国产化，必须要面临如何学会尊重客户这件事情，这跟企业文化和中美思维差异都有关系。”周舟说。
摆在面前的问题是，即便特斯拉有好的产品可以吸引人为之买单，但随着特斯拉销量在中国的继续提升，中国用户还会继续为特斯拉的强势和傲慢服务而买单吗？
*题图来源于视觉中国。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周舟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