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多岁的周女士是2021年下半年入住湖南长沙市雨花区洞井街道龙庭社区中建嘉和城的，自2022年4月以来，其上初中儿子3次出现流鼻血的情形。
5月10日，周女士向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介绍，起初她不以为意，后来有邻居在业主群中反映夜间闻到刺鼻气味，难以入眠，且有小孩流鼻血。经过网络讨论，周女士发现，原来自家孩子流鼻血的情况并非个案。
刺鼻气味的源头指向了与小区直线距离约200米的长沙比亚迪有限责任公司（下称长沙比亚迪）下属的雨花工厂。
5月以来，不少居民聚集到比亚迪工厂门口，要求厂方对废气污染问题作出解释。
5月7日，比亚迪对外发布声明称“园区排放符合国家相关法规及标准”，同时承认“在紧挨工业园区的部分居民区，或存在异味情况”，“针对网传‘排放超标引起流鼻血’的情况，属于恶意关联，已经报警，将追究相关人员的法律责任”。
针对群众反映比亚迪雨花区工厂气体排放相关情况，长沙市委、市政府成立调查组，组织政府职能部门、第三方检测机构以及相关专家，进驻比亚迪雨花区工厂展开调查。
记者了解到，经过多轮协商谈判后，目前，长沙比亚迪将在雨花工厂附近的多个小区安装24小时监测设备，对工厂附近空气质量进行实时监测。
▲5月10日，湖南长沙，中建嘉和城小区。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萧鹏
居民称统计到流鼻血情况数百例
中建嘉和城于2018年底交房，位于比亚迪雨花工厂西北方向，长沙绕城高速在二者之间穿插而过。该小区的30栋、29栋是面朝比亚迪雨花工厂最靠前的楼栋，此外，距离比亚迪工厂较近的还有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
“我家小孩从2021年起就开始流鼻血，每次都流很多，经常衣服、枕头上面到处都是，今年3月以来流了2次，还得了过敏性鼻炎。”5月10日，家住中建嘉和城30栋低楼层的颜女士告诉记者，孩子的过敏性鼻炎很严重，“晚上睡觉他不能正常呼吸，甚至呼吸暂停，睡一下就会憋醒。”
颜女士的儿子小余今年10岁，过敏性鼻炎在经过七八天的治疗后才有所缓解。颜女士介绍，不单单是儿子难受，其本人也出现了咽喉痛等情形，时常是晚上在阳台洗衣服时，可以闻到来自比亚迪工厂方面飘来的异常气味，“像农药一样，非常刺鼻”。
“一般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有这种刺鼻的味道，类似烧焦的味道，我们家长期不敢开窗，有时候即使不开窗，走廊楼道里也是这种味道。”另一位家住中建嘉和城29栋高层的颜女士告诉记者，其儿子也在近期出现了流鼻血的情况，“有时候睡着睡着就开始流鼻血了，很恐怖”。
她向记者展示了其小孩卧室内床单、枕头上残留的血迹。
“起初，我们并不是太在意，后来在业主群里看到有邻居说家里小孩流鼻血，大家讨论后发现，这些流鼻血的情况并不是个例。”颜女士说，他们通过小程序进行接龙，“保守统计，包括嘉和城及周边小区出现流鼻血的情形就有数百例”。
周女士向记者展示的5月9日晚间至5月10日上午统计的信息显示，其小区27栋近期存在身体异常的居民有30多人，其中小孩流鼻血的案例共有9个，其余是大人有干咳、咽喉不适等症状。
“我们掏空钱包买这里的房子，想不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成了奢侈。”颜女士介绍，有的邻居原本住在这里，因为刺鼻气体的问题，现在搬到别的住处，每天送小孩来这里上学。
“这已经危及到了我们的孩子，已经突破了我们的底线，这是不能忍的。”颜女士说。
居民们把矛头指向比亚迪。“这是这里唯一的大型工厂，而且距离工厂越近，味道越浓。”有业主表示。
▲中建嘉和城业主周女士向记者展示的5月9日晚间至10日上午统计的信息显示，其小区27栋近期存在身体异常的居民有30多人。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萧鹏
比亚迪称是恶意关联
起初，业主们试图通过拨打市长热线及“领导留言板”等渠道反映情况。
记者注意到，自2022年4月以来，包括环境污染投诉网、人民网“领导留言板”等渠道，不断有当地网友反映长沙比亚迪污染问题。有网友留言称，长沙比亚迪在建油漆厂导致附近小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油漆味，严重影响到附近居民身体健康。“白天闻不到气味，但是每天凌晨两三点总是会被浓烈的废气熏醒，到早上又什么都闻不到了。联盟佳苑、中建嘉和城、博长山水香颐等小区问题严重，希望环保部门能够查明不明油漆异味，保障居民健康生活。”
此外，业主们还向环保部门进行了投诉。颜女士告诉记者，“当时还有一位环境执法大队的负责人给我们留电话，告诉我们只要闻到气味了就给他打电话，后来，我们给他打电话，到了现场，他说他闻到了，但是还要去其他小区闻一闻。最后跟我们说他‘无能为力’。”
5月9日，记者在嘉和城小区公告栏看到的一份第三方环境检测报告的复印件显示：委托单位和受检单位均为比亚迪方面，采样日期为3月27日，签发日期为4月7日；三项有组织排放的VOCs（注：VOCs一般指挥发性有机物）浓度数据分别为44.9mg/m³、48.6mg/m³、46.6mg/m³。
嘉和城居民认为，根据环保部门核发的排污许可证（编注：排污许可证编号为91430100691841721L001R，有效期为2019-10-15至2022-10-14）内容，比亚迪VOCs许可排放小时浓度限值为40mg/m³，所以排放已经超标。
▲5月10日，湖南长沙，站在中建嘉和城30栋高层远眺比亚迪雨花工厂。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萧鹏
有居民对小区空气质量进行了自检。有居民表示，根据国家相关标准，室内TVOC（总挥发性有机化合物）值等于或小于0.60mg/m³才算安全，而居民在室外的自测值为1.015mg/m³。“室外测值都远高于国家标准，问题不容乐观”。
5月7日，比亚迪对外发布声明称“园区排放符合国家相关法规及标准”，同时承认“在紧挨工业园区的部分居民区，或存在异味情况”，“针对网传‘排放超标引起流鼻血’的情况，属于恶意关联，已经报警，将追究相关人员的法律责任”。
比亚迪的回应与居民自身感受截然不同。嘉和城不少业主介绍，自今年4月以来，尤其是“五一”假期期间，小区内刺鼻味道越来越浓。业主们开始频繁聚集到比亚迪公司门口，要求对气味来源等进行解释并整改。
对于比亚迪声明中的“异味”，有的居民描述为“农药味”，有的称是“油漆味”，还有与中建嘉和城相隔一条马路的联盟佳苑的居民称是“烧焦味”。
5月7日晚间，长沙市雨花区委副书记郭四军抵达现场，表示政府已经介入调查，并与企业协商，会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5月10日，湖南长沙，比亚迪公司雨花工厂。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萧鹏
因涉环保问题多次被点名
公开资料显示，长沙比亚迪成立于2009年8月，公司位于长沙市雨花经开区内，是比亚迪集团布局中部地区的首个项目，员工17000人，累计投资超过107亿元。目前由轿车(含电动轿车)、电动客车和电动卡车、专用车三部分组成，是比亚迪汽车最具战略意义的新能源汽车基地，也是集团公司唯一同时拥有乘用车和商用车两大类全系列产品的生产基地。
长沙比亚迪雨花区工业园于2012年投产使用，一期乘用车生产项目同步上线，二期项目已于2022年4月30日完成设备安装，正处在调试阶段。
比亚迪官方微博称，2022年4月，比亚迪乘用车销量为105475辆，同比增长136.5%，新能源汽车累计销售超190万辆。比亚迪4月产销快报显示，4月新能源汽车销量为106042辆，同比增长313.2%。其中，DM车型销售48072辆。雨花区工业园是比亚迪DM车型的主要生产基地。
记者注意到，2022年2月7日，比亚迪在发布会上宣布集团的新主张为：科技·绿色·明天。
比亚迪对外称，2014年，在自主品牌整体面临巨大压力的严峻形势下，长沙比亚迪成功实现转型升级，新能源车产、销和产值均实现倍增，成为了长沙市第一家产值过百亿的汽车企业。
2022年3月起，比亚迪停止了燃油汽车的整车生产，未来将更加聚焦于纯电动和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的业务。新能源汽车业务的兴起，为比亚迪带来了新的机遇，也为宣称“绿色”主张的比亚迪带来新挑战。
早在2019年，长沙市生态环境局官网公布的《长沙市省级环保督察反馈问题第四十七项整改情况公示》显示，长沙市比亚迪汽车有限公司因喷涂车间生产废气排放的污染物影响附近居民生活，被作为重点被投诉企业，长沙市生态环境局将其纳入重点监管对象，按照每月1次的频率开展现场执法检查，并下达现场监察记录，同时不定期组织市环境监测站对该单位外排废水、废气开展执法监测，自2018年7月至2019年6月，共开展4次执法监测，检测数据显示外排污染物均达标排放。
▲5月10日，湖南长沙，中建嘉和城小区。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萧鹏
在湖南省生态环境厅官网上，一份2021年5月8日群众信访举报转办和边督边改公开情况一览表显示，对于长沙市雨花区比亚迪制造厂涂装车间油漆味严重、影响居民生活问题，经雨花经开区管委会、同升街道、区生态环境分局、区生态环境执法大队联合调查核实，情况基本属实。但根据该车间废气监测性检测、自行委托检测、近一个月在线检测结果，均显示其废气达标排放。
这份公开的文件明确：“废气达标排放不等于废气零排放，特别是在空气扩散条件差的情况下，达标的废气对周边环境也会有一定影响。因其符合国家有关标准，故在可控范围。”
2022年初，长沙市生态环境局发布了2021年长沙市重点企业挥发性有机物综合整治情况公示，其中有28家单位，长沙市比亚迪汽车有限公司位列其中。
此外，同样与比亚迪雨花工厂毗邻的景环小区居民熊女士告诉记者，早在2014年，该小区便出现刺鼻味道。2016年12月，湖南当地媒体还就比亚迪公司环境污染问题进行了报道。
“我们要比亚迪搬走，也不现实，我们只想相关部门能够责令比亚迪将涉及废气污染的生产线搬迁，一次性解决废气排放问题。”5月10日，颜女士告诉记者。
记者了解到，经过多轮协商谈判后，目前，长沙比亚迪将在雨花工厂附近的多个小区安装24小时监测设备，对工厂附近空气质量进行实时监测。
5月11日上午，上游新闻记者多次拨打长沙比亚迪办公电话，均无人接听。
上游新闻记者 萧鹏